华州为长安以东第一州, 元骆天骧《类编长安志》卷一“管治郡县”载:“【华州】按《地理丛编》:春秋属晋。战国属秦。汉属京兆、弘农郡。晋因之。元魏置华山郡。古魏改华州。隋初,郡废。大业,州废,蜀冯诩郡。唐武德元年,改华州。天宝元年,改华阴郡。乾宁四年,升德兴府。梁为感化军。后唐改镇国军。宋皇祐五年,改镇潼军。金改镇安军节度使。”“州境东至潼关一百一十里,西至临潼县界九十里,南至秦岭界八十里,北至白水县界一百七十里。” 华州自古为京畿重地,是长安东第一大州,离开长安,必于此地小憩整顿梳理离情;前往长安者,甫过华岳,必于此地整装,抖擞精神,以便以更好的精神状态进京。故两京道行旅多于华州止栖。杜甫《乾元元年华州试进士策问五首》其二:
问:国有轺车,庐有饮食,古之按风俗、遣使臣,在王官之一守,得驰传而分命。盖地有要害,郊有远近,供给之比,省费相悬。今兹华惟襟带,关逼辇毂,行人受辞於朝夕,使者相望於道路,属年岁无蓄积之虞,职司有愁痛之叹。况军书未绝,王命急宣,插羽先翥於腾鹰,敝帷不供於埋马,岂刍粟之勤独尔,实骖驿之价阙如。人主之轸念,屡及於兹;邦伯之分忧,何尝敢怠?乞恩难再,近日已降水衡之钱;积骨颇多,无暇更入燕王之市。欲使輶轩有喜,主客合宜,闾阎罢杼轴之嗟,官吏得从容之计,侧伫嘉论,当闻济时。
此文为杜甫乾元元年任华州司功参军时作,“华惟襟带”言华州山川屏障环绕,华山为进入长安之“闩”,指出华州地理位置的重要。正因如此,故而“关逼辇毂,行人受辞於朝夕,使者相望於道路”,可知华州交通之繁忙,因设普德驿,崔祐甫《滑亭新驿碑阴记》云:
古之君子,约已而裕人,知宪而勤礼,接宾以愿,务施於丰。郑公孙侨论晋文襄之霸也,宫室卑库,无观台榭,而崇大诸侯之馆,故来者如归。今我连帅尚书濒公,为国垣翰於东土,军礼肃,人谣兴。新其亭传,以待宾客,谋之有程,设之有所,力肆於悦,巧悛於淫,勿亟而成,得其时制。博敞高明,倬然其翥闳;沈深奥密,杳然其堂室。论者谓华之普德,虢之阌乡,自昔为邮亭之甲,今兹白马,可以抗衡。濒公仁以爱众,俭以化下,陋居室而恢宾馆,节丰华而广荫庥。称时计功,永代为宪,方操八柄,揉此万邦。於以庇人,其德宏大,於是举也,风其端焉。夫其去故就新之议,属徒揆日之制,作而示後,公实书之。盖闻传《春秋》序风雅者,邱明卜商之事也,下吏敢亦庶几。
从其文可知,普德、阌乡为“邮亭之甲”,白马驿也勉强可与上二驿抗衡,足见普德驿的规制之盛。
创作于普德驿及华州的作品较多,如耿湋《华州客舍奉和崔端公春城晓望》诗:“不语看芳径,悲春懒独行。向人微月在,报雨早霞生。贫病催年齿,风尘掩姓名。赖逢骢马客,郢曲缓羁情。”抒韶光老去、壮志未酬、漂泊无依的羁旅情怀。李商隐《华州周大夫宴席》:“郡斋何用酒如泉,饮德先时已醉眠。若共门人推礼分,戴崇争得及彭宣。” 薛昭纬《华州榜寄诸门生》:“时君过听委平衡,粉署华灯到晓明。开卷固难窥浩汗,执衡空欲慕公平。机云笔舌临文健,沈宋章篇发咏清。自笑观光辉下阙。”叙事文学则有《太平广记》卷第三百四十“鬼二十五”《李章武》,言李章武贞元三年为华州别驾,在华州遇一美人,见之心动,便赁舍于其家。章武与美人诗赋往还,颇为投缘,女遂自荐枕席,二人如胶似漆。后章武返回长安,二人未再有往来。直至贞元十一年章武赴下邽访友,绕道华州探望,美人家已阒无人迹,邻妇杨六娘道此女已故去。章武求邻妇开门,夜宿旧宅,忽与美妇魂魄相逢,二人绸缪欢会,互相唱和,女赠以从西岳玉京夫人处得来的靺鞨宝,二人痛哭分路。又经年,章武重返华州,将靺鞨宝转赠杨六娘。故事中美妇道“我夫室犹如传舍,阅人多矣”,可知时华州馆驿之盛,私人旅舍尚如此,官办的普德驿之盛,可见一斑。又章武至华州后美妇家人已不知所踪唯“外有宾榻而已”,则知时华州寻常人家亦有旅店,多宾榻,而普德驿传邮之务繁忙之状,想而可见。传奇虽奇,然因依托于实存地望,又增加现实感和现场感,可谓虚实相生,真幻弗辨。其中二人往还诗什,也值一观:
鸳鸯绮,知结几千丝。别后寻交颈,应伤未别时。
捻指环相思,见环重相忆。愿君永持玩,循环无终极。
分从幽显隔,岂谓有佳期。宁辞重重别,所叹去何之。
昔辞怀后会,今别便终天。新悲与旧恨,千古闲穷泉。
后期杳无约,前恨已相寻。别路无行信,何因得寄心?
水不西归月暂圆,令人惆怅古城边。萧条明早分歧路,知更相逢何岁年?
石沉辽海阔,剑别楚天长。会合知无日,离心满夕阳。
诸作无论五言七言,皆情辞恳切,幽传款曲,有民歌风味。加之嵌于叙事文本中,如主人公台词,刻划形象,推进情节。
普德驿的位置今已不可考,但据《长安志》所载华州境东至潼关一百一十里,西至临潼县界九十里,南至秦岭界八十里,北至白水县界一百七十里,经过测距,其大致位置正在今华州区杏林镇。又明《华州志》载:“又东为磨渠,土人行水磨于沿溪。下曰神台宫,本隋普德宫。”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引《唐志》载:“神台宫,在郑县东北三里,隋置普德宫于此。咸亨二年,改曰神台宫,为巡幸驻顿之所。” “普德驿”一名当由普德宫而来。磨渠即今杏林镇磨村(109.755481,34.474697)。然经田野踏查,磨村并不当大道。由《华州志》“士人行水磨于沿溪。下曰神台宫”可知,神台宫(普德宫)当在磨渠的下游,并非位于不当大道的磨村。唐时郑县城位于今故城村(109.727126,34.467874),而磨村位于故城村东北约1620米,正是杏林镇北磨村(109.755678,34.479294),故普德宫当在北磨村,位于磨渠下游。然普德驿的位置在何处?与普德宫的距离关系如何?据郦道元《水经注》卷十九《渭水》:
灌水又北注于渭,渭水又东,西石桥水南出马岭山,积石据其东,丽山距其西,源泉上通,悬流数十,与华岳同体。其水北径郑城西,水上有桥,桥虽崩褫,旧迹犹存,东去郑城十里,故世以桥名水也。而北流注于渭,阚駰谓之新郑水。
由《水经注》可知,“西石桥水”南出马岭,其水从郑城西边流过北注渭水。自今故城村向北,正是石隄河,也即新郑水。唐时河上有桥,称西石桥。据《资治通鉴》卷二五四:“高浔与黄巢将李详战于石桥,浔败,奔河中,详乘胜复取华州。巢以详为华州刺史。”此“石桥”当指西石桥。《水经注》云桥已“崩褫”,唐时当修复,为大道所经 。考今石堤河两岸村落,河西有“步背后村”(109.727921,34.526059)。与当地文化部门及村中老人交谈,知此村本为“铺背后村”,意即在“铺”的后边。“铺”指驿站,《元史·兵志四》:“元制,设急递铺,以达四方文书之往来。”知此铺即为石桥铺,在今步背后村之南。唐时此地并未设驿,但石桥铺可知大道的具体位置。故由驿馆里程可推知普德驿位于今石堤河东宜和村一带(109.7387,34.525613),其信息座标为西北角(109.738898,34.525762),东北角(109.738988,34.525613),西南角(109.738718,34.525435),东南角(109.738952,34.525524)。
今华州区政府对石堤河等5条河流进行梯级蓄水开发,并进行绿化、硬化、美化治理,在石堤河入渭口以南,建成占地7000多亩的集蓄水、防洪、观光于一体的生态文化区。
图:普德驿位置韩愈《次硖石》
岑参《浐水东店送唐子归嵩阳》
许浑《下第别友人杨至之》
孟郊《《长安旅情》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