滋水即灞水,据《三秦记》:“霸水,古滋水也。出雍州蓝田谷北入渭。” 《类编长安志》云:“出商山、秦岭,北出倒回谷,经蓝田,本名滋水,秦穆公改为霸水,过陵会浐水,北合于渭。” 发源于秦岭北坡蓝田灞源华岔村,有清峪、流峪、同峪和倒沟峪四大源流,在玉山镇汇流始称灞河,经华胥入今西安灞桥区,汇浐水后北流经未央区并在高陵区南入渭。北魏郦道元《水经注·渭水》云:“霸者,水上地名也,故曰滋水矣。秦穆霸世,更为滋水为霸水以显霸功,水出蓝田县蓝田谷。” 至晚至西汉时,流经长安东的灞水上即架桥,据《三辅黄图》:“灞桥,在长安东,跨水作桥。汉人送客至此桥,折柳赠别。王莽时灞桥灾,数千人以水沃救不灭,更灞桥为长存桥。” 《汉书·王莽传》载:“乃二月癸巳之夜,甲午之辰,火烧霸桥,从东方西行,至甲午夕,桥尽火灭。” 后查明为逃荒饥民烤火取暖引发火灾。王莽遂开仓放粮,广赈灾民。可知新莽前水上已有桥。又《水经注·渭水》:“灞水又北迳枳道,在长安东十三里,……水上有桥,谓之灞桥。”从“十三里”可知,汉时灞桥当在汉长安城宣平门东枳道亭,即今西安灞桥区上、下桥子口。又据《类编长安志》卷之七“桥渡”:“《方舆记》曰:‘汉灞桥,在古长安城霸城门东二十里霸店。南北两桥,以通新丰道。汉人送客,至此赠别,谓之销魂桥,王莽改为长存桥。’”霸城门为汉长安城东墙靠南的城门,又称青门、青绮门。又按《三辅黄图》卷一“都城十二门”:“长安城东出北头第一门曰宣平门,民间所谓东都门。《汉书》曰:‘元帝建昭元年,有白蛾群飞蔽日,从东都门至枳道。又疏广太傅、受少傅,上书乞骸骨归,公卿大夫为设祖道,供张东都门外,即此门也。其郭门亦曰东郭,即逢萌挂冠处也。王莽更名曰春王门正月亭。东都门至外郭亭十三里。”从《三辅黄图》可知,首先,出宣平门向东是长安东去的要道,祖道、送别皆出此门;其次,宣平门即东都门。辛德勇《刘贺的命运和海昏侯墓的发现(下)》一文中认为“外郭的东都门距离宣平门最远也不会超过八里。——这也就是汉长安城东郭向东延伸的最大范围。” ,指出宣平与东都实为二门,东都为外郭城门。何清谷认为“从一九五七年至今,对汉长安城遗址经过长期勘探和发掘,证实汉长安城只有一道城墙”,故宣平门外再无郭门,宣平门即东都门。 故而,宣平门外十三里即枳道亭,汉灞桥架于水上,而非霸城门外二十里。《长安志》误。
隋唐灞桥位于汉桥东南约6公里。《唐六典》七“尚书工部”:“凡天下造舟之梁四,(河三,洛一。河则蒲津;大阳;盟津,一名河阳。洛则孝义也。)石柱之梁四,(洛三,灞一。洛则天津、永济、中搞,灞则灞桥也。)木柱之梁三,(皆渭川也。便桥、中渭桥、东渭桥,此举京都之冲要也。)桥以石为梁,据王昌龄《灞桥赋》“拖偃蹇以横曳,若长虹之未翻”可揆知灞桥当为拱桥,又开元间杜頠《灞桥赋》有“袅袅红桥兮”“彩柱煜其星舒”句,可知唐时灞桥桥栏当为红色,装饰精美。滋水驿开皇十六年置,西距长乐驿十三里,《两京道里记》曰:“圣历元年敕:‘滋水驿去都亭驿路远,马多死损,中间置长乐驿。’东去滋水驿一十三里,西去都亭驿一十三里。”严耕望先生认为“十三”为“十五”之误 。又《长安志》卷一一“万年县”:“霸桥镇在县东二十里。滋水驿疑在此。”驿站当距灞桥不远,《资治通鉴》卷二六二,光化三年六月贬王搏崖州司户,宋道弼长流驩州,景务修长流爱州,“搏死于蓝田驿,道弼、务修死于霸桥驿。”胡三省注曰:“霸桥驿在长安城南(案:当为东。),近霸桥。” 1994年,灞桥区柳巷村村民无意挖出四座桥墩及残券拱三孔,桥墩呈船形,两端有分水尖和吸水兽,每个桥墩长9.25~9.52米,宽2.4~2.53米,残高2.68米,墩距5.14~5.76米,墩下以17米石条铺就长方形底座;2004年10月1日灞水洪涝,水尽后十一座大型古桥梁石墩暴露于河床,规模宏大,观者惊骇,专家推测隋唐灞桥是当时最大的联拱石拱桥。文物经过清理后,为更好地保护遗址,这里建成了灞河湿地公园,成为一个多功能生态园区。
灞桥驿由于其重要的地理和军事地位,历来笔墨甚多。唐人王昌龄和杜頠的同题赋极言灞桥形胜、结构精妙、装饰奢华:
圣人以美利利天下,作舟车,禹乃开凿百川纡余。舟不可以无水,水不可以通舆,遂各丽于所得。非其安而不居,横浮梁于极浦,会有迹于通墟。借如经纶淮海,陶鼓仁义,藏用于密,动物以智。每因宜以制模,则永代而取寄,伊津梁之不设,信要荒之莫致;思未济于中流,视安危之如戏。故可取于古今,岂徒阅千乘与万骑。惟梁于灞,惟灞于源,当秦地之冲口,束东衢之走辕。拖偃蹇以横曳,若长虹之未翻。隘腾逐而水激,忽须臾而听繁。虽曰其繁,溃而不杂,怀璧拔剑,披离屯合。当游役之嗷嗷,自洪波之纳纳。客有居于东陵者,接行埃之余氛。薄暮垂钓,平明去耘,傍连古木,远带清濆。昏晓一望,还如阵云。乃临川而叹曰:亡周霸秦,举目遗址,前车覆轨,不变流水。叹往事之诚非,得兹桥之信美。皇风不兢,佳气常依。既东幸而清道,每西临以驻旗。连袂挟毂,烟阗雨飞。嗟呼!此桥且悦明盛。徒结网于川隅,视云霞之辉映。聊倚柱以叹息,敢书桥以承命。
溶溶元灞兮,经秦川之有馀;袅袅红桥兮,代造舟之厥初。飞梁默以霞起,彩柱煜其星舒;九陌咸凑,三条所如。连山叠翠而西转,群树分形而北疏;电透孤棹,雷奔众车。白日南登,望长安之如绮;黄烟东睇,见咸阳之为墟。杲杲初霁,萧萧晚吹;登隐者之翘车,度将军之猎骑。日既上已,禊於洪源;晚具游宴,咸出国门。七叶衣冠,憧憧而遥度;五侯车马,奕奕而腾轩。钟鼓既列,丝竹亦繁。秦声呕哇,楚舞丛杂;帷幔纷其雾委,罗纨霭以云沓。棹轻舸之悠悠,顺清流之纳纳;时凭倚以观眺,喜烟花之环合。尔其居人出祖,连骑将分;望曲溆之清路,视远天之无涯。紫沙兮皓晃,绿树兮氛氲;莫不际此地而举征袂,遥相望兮怆离群。明月生岑,凉风度水;听凫雁之凄惨,对苔菰之弥靡。或披襟以延伫,独掩涕而无已。上临烟奇,霞石相辉,过客对兮憺忘归;下近岩迳,林峦隐映,渔人去兮恣诵咏。独游子而俟时,倦尘衣以嗟命。
从王、杜二人的赋作看,灞桥驿唐时为长安胜景,车彀摩戛,丝竹填塞。因为送别之所,故送别之什颇多,最知名者如李白《灞陵行送别》:“送君灞陵亭,灞水流浩浩。上有无花之古树,下有伤心之春草。我向秦人问路歧,云是王粲南登之古道。古道连绵走西京,紫阙落日浮云生。正当今夕断肠处,黄鹂愁绝不忍听。”刘禹锡《请告东归发灞桥却寄诸僚友》:“征徒出灞涘,回首伤如何。故人云雨散,满目山川多。行车无停轨,流景同迅波。前欢渐成昔,感叹益劳歌。” 李商隐《灞桥》:“山东今岁点行频,几处冤魂哭虏尘。灞水桥边倚华表,平时二月有东巡。”刘长卿《灞东晚晴,简同行薛弃、朱训》:“客心豁初霁,霁色暝玄灞。西向看夕阳,曈曈映桑柘。二贤诚逸足,千里陪征驾。古树枳道傍,人烟杜陵下。伊余在羁束,且复随造化。好道当有心,营生苦无暇。高贤幸兹偶,英达穷王霸。迢递客王程,裴回主人夜。一薰知异质,片玉谁齐价。同结丘中缘,尘埃自兹谢。”另有叙事文学以灞桥为背景,记述当时社会佚闻及人间百态,语虽寥寥,亦足可观。如《太平广记》卷第一百八十三“贡举六” 《汪遵》:
许棠,宣州泾县人,早修举业。乡人汪遵者幼为小吏。洎棠应二十余举,遵犹在胥徒。然善为绝句诗,而深晦密。一旦辞役就贡,会棠送客至灞浐,忽遇遵于途中。棠讯之曰:“汪都,(都者。吏之呼也。)何事至京?”遵对曰:“此来就贡。”棠怒曰:“小吏无礼。”而果与棠同砚席,棠甚侮之。后遵成名五年,棠始及第。
许棠送客至灞浐见同乡汪遵,本当嘘寒问暖,却冷言冷语以对,歧视汪遵的小吏身份,甚至在考场也不放过,言语相侮,状甚嚣张。然汪遵却捷足先登,早许棠五年及第。短短数语,许棠的骄横浮躁、汪都的隐忍负重栩栩如生,同时也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了解唐时科举制度及世态人情,可谓传神。
隋唐灞桥旧址位于今西安灞桥区灞河西岸柳巷村,滋水驿当距此不远,隋唐灞桥遗址西端位于柳雪路,其坐标信息为109.07797,34.312119,故以柳巷村为中心,结合灞桥遗址西端的具体位置,大致确定滋水驿的位置:西北角(109.07126,34.310886),东北角(109.076237,34.309947),西南角(109.070578,34.306324),东南角(109.076722,34.306488)。
韩愈《次硖石》
岑参《浐水东店送唐子归嵩阳》
许浑《下第别友人杨至之》
孟郊《《长安旅情》》